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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 太太黨人
2023-09-06 12:44:59禮拜六讀夜書，清人梁章鉅晚年寫的筆記，《浪跡》。梁先生福建長樂人，一輩子做官，做到江蘇巡撫，而且兼理兩江總督，實在是很不小的官。因為做官，跑過很多地方，見識亦就的的不凡。這位老前輩很能寫，很健筆，人生最後四年，寫了《浪跡》三本書，都是雜談，這位退休老幹部，談的水平很穩很高，寫得極好看，無比適合禮拜六夜晚慢慢翻閱。
一篇《老饕》，開首就講自己，酒戶不大，而好為豪飲。酒量一般般，偏偏喜歡吃大酒。家本貧儉，而好講精饌。家裡沒多少銅鈿，卻喜歡講求吃得好吃得精。梁先生如此大官，敢直言自己家貧家儉，讀來彈眼落睛。烏七八糟的晚清官場，還有如此兩袖清風，不是靠廉政公署嚴刑峻法，是靠個人的道德力量吧，我猜。
然後筆鋒一宕，講古往今來，大概沒有幾個人，是不喜歡吃的。比如大前輩蘇東坡就寫過，我生涉世本為口。梁先生講，自己比較不喜歡殺生，半生做官，所到之處，比如蘇州的滄浪亭、桂林的五詠堂，都做放生會。晚年時候，不食腳魚水雞黃鱔白鱔，但是忍不住還是要食雞食豚的。這些都寫得老實，不虛巧，跟董橋先生不太一樣。老年人寫字，很怕雕琢扭捏，弄得讀者，讀法讀法，讀出一身雞肉痱子來。董橋先生寫得一筆好文章，如今年紀大了，越寫越花團錦簇，柔膩滴答，我有點不是那麼習慣。
有句古話，眉毫不如耳毫，耳毫不如老饕。眉上長壽眉、耳畔長耳毛，都是長壽的喜樂相貌，不過呢，壽眉耳毫，都不如健飲健啖，就是能吃能喝，人老了，能吃能喝健飲健啖，才是真正的長壽樣子。
緊接下來一篇《精饌》，講他的祖父，如何以食得好食得精，而獲天年長壽，梁祖父是到八十歲的時候，仍能健飲健飯，那是十八世紀的事情，相當厲害的。梁先生講，連孔夫子都講過，食不厭精，膾不厭細。朱子寫的註釋，食精則能養人，膾粗則能害人。梁祖父七十多歲時，每頓飯後，都要稍稍寫點毛筆字，說，飽食終日，無所用心，最不養生了，所以飯後寫寫字，助消化的。再往後，梁祖父眼力和腕力都越來越差，每頓飯後，必讓人扶掖著，慢慢走個一百步。最後，連腳力也弱了，飯後就與人下一局棋。梁祖父說的，飯餘必脾倦，縱不能勞力以疏通之，亦必須勞心以運動之。你看，長壽還是有很多原因可以找的。
梁先生接著寫，家雖貧，而烹飪必致精。梁家幾個兒子，紛紛精心侍奉老父親的飲食。聽聞親戚中有特別會煮飯做菜的外甥，還專門去請了來，為祖父下廚。
梁祖父每食，旁無陪侍，清酒不過三巡，嘉肴亦不過三簋。老太爺不喜歡隔頓菜，吃不完的菜餚，立刻分賜給孫子們。梁先生當年幼童，深得祖父寵愛，寫了八個字：最承慈愛，沾賜獨多。漂亮。
我家本寒素，而講求飲饌者惟祖父一人。親戚一百多人中，享高壽的，亦只有祖父一人。這句也有意思，想想如今上海人家裡，吃得最好、喝得最好的那個人，會是八旬祖父祖母嗎？以下省略200字。
再來一個轉彎，梁先生寫，世言"三世仕宦，方解著衣吃飯"，三代做官，才剛剛懂得吃飯穿衣，這句話，出典到底在哪裡？據梁先生考證，這句話來自魏文帝。魏文帝講過：三世長者知被服，五世長者知飲食。
格麼，魏文帝是誰？魏文帝是曹操的兒子，這句鹹話，講了1800年了。
圖來自網絡